时至清明,扫墓祭祖。
弟弟大声喧哗,随意踩踏墓地。
我好心阻止,他哇哇大哭,向爸妈告状。
一向重男轻女的爸妈偏心弟弟,责令我为先祖守三天三夜的墓,以示惩戒。
第一天夜里,我瑟瑟发抖。
这个时候,一束光照在我的身上,我心中一喜。
果然,爸爸妈妈心里还有有我的。
可当厉鬼来索命时,妈妈毫不犹豫地将我推了出去。
[你是姐姐,就帮帮自己的弟弟吧!]
1
墓地的晚上格外冷。
阴阴森森的,我不由地缩成了一团,害怕、恐惧席卷全身。
我特别怕黑,在家里睡觉都要开着灯。
忽然,我有点后悔多管闲事了。
就在这个时候,一束光照在了我的身上。
驱散开了我内心的阴霾。
是爸爸妈妈!
我开心坏了,急切地扑进妈妈怀里。
我就知道,爸爸妈妈心里还是有我的!
盲目的喜悦,让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爸爸妈妈眼里的异色,一昧地自我哄骗。
妈妈哼着歌,温柔地一下下拍着我的后背。
那夜过后,爸爸妈妈对我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。
弟弟欺负我,爸爸会揪着他的耳朵教训他,而不是冷眼旁观。
看着弟弟眼眶泛红,我骄傲地像一只孔雀。
从此,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不再是弟弟的专属品!
我美滋滋地想,拿着漂亮的新裙子,站在镜子前来回比划。
可美梦终究会破灭。
清明扫墓后的第三天,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姐姐找上了门,舞着尖戳戳的手指,大喊着:
“无知小儿,哪里逃!”
我身边空无一人。
缓缓回头,发现爸爸妈妈围在了弟弟身前,眼里满满的担忧。
漂亮姐姐在我和弟弟间来回扫视,愈发迷惑。
妈妈咬了咬牙,凑到我耳边说:
“小花,你是姐姐,就帮帮弟弟吧!”
紧接着,她毫不犹豫地推了我出去,大喊:
“是她!踩了你的墓地,你去找她索命吧!”
2
原来,漂亮姐姐是弟弟踩踏墓地招来的厉鬼。
爸爸妈妈接我回家,是为了让我当替死鬼!
可是凭什么!
我与弟弟是龙凤胎。所谓的姐姐,不过是早了十几分钟。
我浑身发抖,脸色惨白,看着近在咫尺的鬼脸。
“是你吗?小妹妹,我记不清了。”
厉鬼姐姐露出诡异的微笑。
爸爸急了,紧紧地握住弟弟的手。
“就是她!我们最宠她了,把她宠到无法无天了。实在对不住。”
妈妈也连声附和:
“你看看她身上的漂亮裙子。就是她啊,你赶紧带她走吧!”
弟弟有些不满,嘟着嘴嚷嚷:
“明明……”
妈妈一把捂住了嘴巴,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。
厉鬼姐姐也看了过来。
我咽下满嘴的苦涩,沉重地点了点头。
难得爸爸妈妈这样看我一眼。
那我就再当一次乖孩子吧!我板正了腰,直挺挺地走向厉鬼姐姐。
姐姐的手好冷。
我皱了皱眉,下意识地搓了两下,呼了口热气。
姐姐小声骂了句:
“眼盲。”
最后,厉鬼姐姐带走了我。
八岁的姐姐护住了八岁的弟弟。
可是,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。
不过,爸爸妈妈会不会因为我难过呢?
我好奇地回了头,无一人对视上,眸子里只有无尽的漆黑。
一如既往的无人在意。
爸爸妈妈眼里只有弟弟,心里也是,塞不下一个小小的我。
3
我走后,妈妈微笑着,牵起弟弟的小手:
“一鸣,我们回家吃蛋糕。”
回到家,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坐在圆桌上。
昏黄的烛光照亮了她们的脸。
弟弟依次吹灭九根蜡烛,伸出手索要礼物。
这一次,他只有两件礼物。
他满脸疑惑,问:
“姐姐不回来了吗?”
爸爸不悦,轻轻地打了打他的掌心。
妈妈将弟弟拥进怀里,低声轻语:
“宝贝乖,别提这么晦气的事。今天可是你的生日。”
飘在上方的我低下了眸子,闷声说:
“妈妈,今天也是我的生日!”
被厉鬼姐姐带走后,我也成了“厉鬼”,长出了可怕的獠牙。
她们看不见我,自然听不到我说的话。
隐隐约约,我闻到了蛋糕的香甜,舔了舔嘴巴。
心里的欲望愈发强烈。
我暗暗发誓,以后一定要吃上一个专属于自己的蛋糕。
可扫到自己发白发紫的手指甲盖,我沮丧地低下了头。
这辈子,怕是都不可能了。
我努了努嘴,露出了难看的笑容。
那就下辈子吧!下辈子继续当爸爸妈妈的乖女儿!
在弟弟吹下蜡烛的那一刻,我许下了这个愿望。
“老婆,你赶紧去把那小厉鬼的衣物通通都拿来。”
弟弟一睡,爸爸就迫不及待了。
姐姐叹了口气,摸了摸我的头,而我不懂。
直到熊熊的火光燃起。
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一件接着一件丢入盆中,化为灰烬。
我才懂了。
妈妈像电视剧里的神婆,对着火盆叩拜,念念有词:
“求求了,下辈子别再让我们做母女!我一想到小厉鬼是从我的肚子里钻出来的,就浑身起鸡皮疙瘩。”
我愣住了,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
姐姐牵起我的手,带我离开,还说了一句:
“生日快乐!”
这一刻,泪水落下。
4
弟弟按理说第一天夜里,就应该被厉鬼姐姐带走。
多亏了一位道长出手相助,才保住了小命。
“多谢道长!一鸣,快过来谢过伯伯。”
为了感谢他,一早爸妈就提着厚礼登门。
道长眯了眯眼睛,捋了下白须,故作高深:
“请起请起!小老儿惭愧啊,害你们失去了这么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儿。”
爸爸一听,裂开了嘴,摆摆手:
“不不不,还是道长厉害啊,替我们保住了犬子的性命。”
在外人面前,妈妈抹了抹眼泪,带着苦腔说:
“道长,实在不是我们重男轻女啊!一鸣的身子弱,经不起那厉鬼的折磨,思来想去,还是让小花去了。”
她摇了摇头,接着说:
“这天底下做父母的,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啊!难啊,为人父母。”
我听着爸妈胡扯,无声辩解:
才不是,弟弟身子骨一点儿也不弱。全部有营养的,都进了他肚子里。
越想越气,我赌气般别过头不去看她们。
姐姐哈了口气。
周围温度降低,四人发冷,暗骂了句鬼天气。
“冷死你们,长了张讨鬼厌的嘴。”
眼睛成了月牙,我扁着嘴抱住姐姐的大腿。
从小到大,大家都说鬼坏。
但我怎么觉得,鬼比人好。
知道我怕黑,姐姐把棺材盖掀了,面朝星空,还自制了盏萤火虫灯。
光不亮。
但足够驱散我内心的恐惧。
不像生我的爸妈,永远只会责怪我。
小女孩家家的,只知道浪费,当爸妈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。
我多么希望,她们可以开口问问我。
为什么怕黑?
思绪戛然而止,回过神来,爸爸妈妈牵着弟弟的手走了好远。
我把目光放在道长身上。
看到了一丝算计的精光。
我扯了扯姐姐的衣服,语气肯定:
“姐姐,他不是好人。”
姐姐笑了笑,问:
“那你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好人?”
在是与不是之间。
我选择了沉默。
5
隔壁孙奶奶得了个白白净净的孙女,高兴坏了,挨家挨户地分红鸡蛋。
我看着她敲响了我家门,满脸欣喜,炫耀起自己的乖孙女,心里有点羡慕。
爸爸后退了几步,我猜他是想起了我。
孙奶奶乐呵呵地将孩子递到我妈面前。
“哟哟哟,你看看,多可爱,跟你家小花一样!”
妈妈麻木的神情居然有了变化,嘴角不自觉地扬起。
“对了,五个红鸡蛋,有两个是小花的,你们别全给一鸣了。”
孙奶奶从篮子里掏出五个红鸡蛋,目光深深。
听到她的话,爸爸急了,嚷嚷着:
“是小花不乐意吃。”
而妈妈羞红了脸,用手肘撞了撞爸爸。
“是孩子懂事,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。”
丢下这句话,孙奶奶蹙眉离开。
“在我老孙家,男女平等!不像某些人,儿子奴。”
这句话,孙奶奶说得格外大声。
村里人不少人下意识地看向我家。
爸爸不在意地剥了个红鸡蛋,一口吞进里肚子里面,摇头晃脑地走了回屋。
我直勾勾地盯着妈妈的眼睛,不停不停靠近。
有些得意,想着她吓到落荒而逃。
毕竟,妈妈这么讨厌我。
突然,一颗豆大的泪珠滚落。
我看见妈妈痛苦地遮住双眼,肩膀时不时耸动。
原来,妈妈还记得。
那段悲惨的经历,我一一目睹。
从此,惧怕黑夜。
想到这里,我伸出手,抱了抱妈妈。
道长敲门,硬生生打断了温馨的时刻。
我不满地撇了撇嘴,隔空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。
“我觉得一鸣很有天赋,想让他继承我的衣钵。明天晚上,我准备了美酒,我们小酌几杯,具体商议。”
妈妈连忙擦掉了脸上的泪水,开心地点了点头。
6
夜幕降临,爸爸妈妈带着弟弟准时敲响了道长的门。
四人坐下,有说有笑。
期间,道长一直在问我的事情,偷偷观察着三人的神色。
跟他预料的一样。
他满意地点了点头,拿出了珍藏的美酒。
当爸爸妈妈看清杯里,装满了鲜血,瞪大了眼睛。
道长冷哼了一声,将杯中鲜血尽数喝完,嘴角下一抹红。
爸爸慌了,唯唯诺诺地问:
“道长,这是血吗?”
道长点了点头。
妈妈放声尖叫,立马将弟弟护在了身后,爸爸见状也缩到了后面。
场面一片混乱。
我有点茫然,抬头看向厉鬼姐姐。
姐姐神情自若,仿佛早知道了结局。
“哈哈哈哈,终于……三个恶人之魂,你吞噬完助我一臂之力,我要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道士!”
“什么勤能补拙,到头来还比不过沈朝。大好的捷径……哈哈哈哈”
道长背后升起一团黑黑的浓雾,伴着一股腐肉的烂臭味。
我捂了捂口臭。
黑大个发出桀桀声,兴奋地问:
“你确定三个都是?”
道长重重地点了点头:
“女儿死了,连一丝悲伤都没有。没血没肉,恶到发臭,你的大补之物啊!”
爸爸为了活命,毫不犹豫地将妈妈推了出去。
“没有,不是我。是她,亲手推了小花出去!”
家里都是爸爸说了算。
弟弟虽然没有我懂,但潜移默化受了爸爸的影响。
在关键时候,两个男人站在一条线上。
妈妈生气了,指着爸爸大骂:
“你有为小花流过泪吗?你还记得你是小花的爸爸吗?”
我听着爸爸妈妈有来有回,吵了许久。
好奇怪,怎么又变成攀比谁更爱我。